■ 洪 梅

　　世界上有一种浪漫的爱情，叫做鸿雁传书。

　　年少时集邮，当我满世界找邮票的时候，发现柜子里有一叠信件，那是我妈一生的珍藏，我爸给她写的情书。一个难忘的周末，我偷偷剪着邮票并将这一摞热辣的情书看了个遍，这为我后来写情诗奠定了基础。作为爱情的见证，这些缺了角的信件在此后的岁月里随我们一路搬迁，至今仍完好保存着。

　　爸爸的初恋不是我妈，是玉珠姑。

　　生长于战乱和饥荒年代的爸爸，当年上的是桂林一所地质中专，1960年学校解散，回村当了民办教师。爸爸的抱负不在于此，他饱读诗书，一直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。爱慕他的玉珠姑借来一套高考复习资料，鼓励他参加高考。苦读3个月后他如愿考上中山大学中文系，玉珠姑则上了另一所护士学校。因时代的原因个人的命运，两年后她突然远嫁，从此杳无音信。尽管他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，但爸爸一生都感念她——在人生至暗时刻，曾给过他理想光芒的东邻婵娟子。

　　毕业分配，爸爸有机会留校，考虑到要照顾贫寒的家庭和年迈的曾祖母，回到家乡当了高中语文老师。他爱上了温柔贤惠的我妈，在通信并不发达的年代，那些“见字如面”的书信，就这样温柔着岁月，惊艳了时光。经历了一场爱情长跑之后，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在他33岁时，我带着爱情结晶的光环呱呱坠地。尽管他和妈妈曾因工作关系两地分居，却始终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，他为我们种出绿油油的青菜和颗粒饱满的花生；周末回来，他用纸片和麻杆给我做风车，带我去看长尾巴的锦鸡，领着我摇头晃脑背诵唐诗宋词，他将我举过头顶，去领略大千世界的缤纷……

　　四十年后的某一天，爸爸辗转打听到玉珠姑的消息，她生活在深圳却已是癌症晚期，他为此难过了好些天。世界上最懂我爸的人永远是我妈，理解他曾经的深情，敬重他曾经的苦难，默默准备着贴心的礼物，从补血的深海鱼胶到御寒的暖手宝……打点好行装，拎着大包小包陪着我爸去探望他当年的女神。

　　杜拉斯说：“爱之于我，不是肌肤之亲，不是一蔬一饭。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，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。” 而这样的爱情，恰是爸爸妈妈最好的写照。爸爸住院多时，妈妈怕我们累着，一个人承担起护理照料的重任。从心动到古稀，他们谁也离不开谁，任风霜雪雨，老病相催，在生命垂暮时两颗心依然紧紧拧在一起，深念着、依偎着彼此。我惭愧于自己肤浅的文字，曾经赞美过远方虚无的玫瑰、偶遇的陌生人，却从未提及爸妈相濡以沫的爱情，他们的故事虽然平凡，对于我却是写满亲情的奇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