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30年代，由于国内军阀混战，民不聊生，为摆脱饥寒交迫的困境，越来越多的潮人选择到海外谋求生路，或前往南洋与先期到达的家人团聚，形成了一个出国热潮。但海外并非遍地黄金，早期的潮人到南洋各国与当地人民共同开发创业，历尽艰辛，在侨居国大多困难重重；加上过多的移民造成侨居地就业困难、移民门槛提高，想出国和亲人团聚就成为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。从这一时期的不少侨批可以看到，华侨因种种原因，劝说家乡亲人打消出国念头，言语间充满着无奈与辛酸，让后人读之无比感慨。

　　一艘轮船，过番潮人“逾二千”

　　侨批研究学者沈建华介绍，根据相关历史资料记载，潮人在1930年出国人数达到一个高峰期，一年里有12万多人出国。

　　潮籍华侨裕发于1930年到达泰国后给家乡亲人寄回了平安批，批中就描述了当年出国的“盛况”:“自拜别严慈至汕，于廿八日登江苏轮赴暹（泰国）。儿饮食如常，无昡船之苦。而亲友中多有吐出胆汁来者。出洋者众，船中逾二千人。幸一路风平浪静，至初五安抵。光叔已先于码头守候，接至其家，大人免挂也。”

　　这封批信真实地记载了潮人在这一时期大移民的情况。侨批中说到裕发乘船赴泰国，船里出国的人数众多，超过2000人，有的人晕船严重到“吐出胆汁”，生动反映出当年劳工出国的“盛况”。

　　丈夫失业，团聚成难圆之梦

　　华侨下南洋，大多因为生活所逼，但前路渺茫，究竟能不能“淘金”也难有把握，因此一般都是抛下妻儿，只身前往，有的事业有成之后，会接来妻儿团聚，但大部分华侨一直处于夫妻分居，家人分隔的状况。特别是下南洋人数过多之后，给当地经济造成一定压力，出现失业者众多的情况后，家人想到南洋团聚也成为难圆之梦。

　　新加坡华侨郑续举在写给母亲的批信中提及：“接婶母大人回批，婶母大人言欲仍再来叻（新加坡）之事，现今叔父在叻还无事可任，切不可来，各事务须忍耐刻苦为要，祈代转达。”

　　郑续举的叔叔在南洋已经失业，他的妻子却不知情，想到新加坡和丈夫团聚。丈夫已经失业，妻子再过去一起住，负担就更重了，因此侄儿郑续举以旁观者的身份，在给母亲的信中让她代为转达，劝诫婶母千万不可贸然前往。

　　限制移民，“三大理由”别过番

　　侨批研究学者辛镛告诉记者，潮人移居泰国、新加坡的历史久远。特别是1867年汕头港蒸汽轮船开航，往来更为频繁。到1911年辛亥革命，约有294万潮人出洋谋生，他们大多前往泰国、新加坡。但随着出国潮的掀起，侨居地也出台了各种限制移民的政策，潮人出国变得困难重重。

　　一封1934年华侨钦×寄自泰国的侨批中提及：“上帮回音，内云堆豹甥儿今春下暹，见信切不可前来。刻下暹中行情冷落，有人寻无工作，失业人数日多一日，加之警察大捕牌仔之期，而甥儿又无入暹证书。如要正当手续，入口你之文字考试谅不及格。如要走私登陆，恐被查出，难免受尽铁窗风味。”

　　信中说到，钦×的母亲回信告诉他甥儿堆豹这个春季要前往泰国，钦×让他一定不能前往，并分析了三个理由。一是泰国当时行情冷落，失业人数一天多过一天；二是当地警察正在严查没有“入暹证书”的，甥儿没有“入境签证”，如果要走私登陆，被查到就只能去坐牢了；三是如果要按正规手续办理证书，需要通过泰文考试，甥儿的泰文又不行，肯定会考不及格。此前，很多潮人是偷渡入境的，但因当地政策有变，抓偷渡更严格了，所以不走正规渠道风险变大；而办理入境签证（入口字）需要经过泰文考试，对于潮人也难度很大。所以钦×劝阻外甥不要盲目过番。

　　【专家点评】

　　明朝中后期，伴随着造船技术的进步，特别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繁荣发展，潮汕开始出现成规模的“下南洋”活动，延续近三百年。期间有两次高潮，第一次出现在19世纪下半叶，时值美洲发现金矿、东南亚种植园经济发展，急需大量劳动力之际，各国纷纷设立招工公所，将贫民诱至“猪仔馆”签订契约，以出国后的工资为抵押，换取出洋旅费，成为所谓“契约华工”。第二次出现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，因当时国内兵连祸结，战火不断，人们迫于生计，只得下南洋。

　　因下南洋导致妻离子散、骨肉分离的悲剧，在那个时代比比皆是。下南洋的人，踩着荆棘、顶着瘴气，冒着被蚊虫叮咬甚至野兽袭击的危险，要么割橡胶，要么挖矿山，靠着咸菜配米粥勉强度日，有时还会过着乞讨般的生活。如此清苦的生活，实在无法将妻儿家眷带到南洋赡养，再加上政策的限制，困难重重。甚至有时要寄批银回乡，还得东挪西借。他们做梦都想着合家团圆，敦亲睦族，但现实的情况，迫使他们只能劝阻亲人不要盲目南下，静候时机。近百年后，当我们再次翻阅这些带着血泪的批信，仍可以感受到那份辛酸与无奈。

　　(辛镛)